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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原是一个统称,由许许多多的名字,不同的场所组合起来,共同构成一个吉原。

吉原里面到底有多少女子?没有人清楚。

表面居住在吉原人数,和其他地方的和屋中,那些被隐藏在暗地里的艺伎,大概有数十万吧。

不,有数百万吧,数千万吧。

一位前辈和她说过,“女人一生下来就是没有家的。”

“在幼年时代,她们不认为是家庭里面的成员,到了性成熟的时候就被迫去通过买卖来专补家用,无论是这些被我们买到这里的,被家人卖到这里的,所有人都只会落到一个下场:那就是在阴沉的角落里死去,皮肤溃烂,器官衰竭,连最后时刻望一眼天上的太阳都是奢侈。”

“女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的人手中流转的,他们普遍认为流转的人越少,女人就会越值钱。”

“唉,宛如浮萍般,只能任由周围的环境来使自己有所动静,任凭活水的流动使自己的身板摇曳不已,但是却无法脱离泥沼之中;想要靠微风的浮动使自己心灵有所感触,得来的却是无人理会的酸楚;依靠雷声只能让我们为之颤栗,捂着耳朵却不能劈醒叫不醒的人,水不行,风不行,雷不行,大抵是只有彻底脱离这里时,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,吞噬天地的,永不停歇的熊熊烈火!”

前辈的眼睛由于过度劳累而显示出的暗沉,下一秒被炽热的东西所占领,“只需要一个人逃出去就好了!”

“哪怕是一个人!”

“春光正好,可是,已经是快要到夏天的时候了。”千推开窗户,将手伸出去探寻鸟儿的踪迹。

她吹起了小调,希望这种逗弄鸟雀的声音能够获得它们的喜欢。

前辈的向往,她到死也没能实现。

然而,这门生意,不,这几座屋子,哪怕遭受到了美国人的战机攻击,美国人的爆炸物攻击,美国人的恐吓之后,它们都在战争中完好无损。

只不过,它们周遭的建筑塌了大半。

崩塌的瞬间终于显露出来这几所屋舍的狭小了。

完好无损的是建筑,里面的人却死的死,伤的伤。

可惜唯一值得被憎恶的妈妈还在。

唉,这是什么世道,本该死去的人活着,不该死去的人死了。

千子给自己点上烟。

随即就引来了来自妈妈的呵斥:“你不能偷偷抽香烟!”

她冲上来,把窗户关上。木框重重的抖了一下。

妈妈是个上了年纪的人,她的牙早就由于过度的吸烟感里面的烟而变得熏黄脱落。

“你难道不知道,除了几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小丫头外,就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领进门的丫头了么?”

“千,再过几年,你的容貌度过了花期,难道就要凭这几个连常客都算不上的男人,把你带出去吗?”

妈妈又说道:“十二点一过,你脱好衣服等在房里。他要好好打你一顿。听见没有?”

“喏。”她无趣的撇撇嘴。

战败的男人无法接受自己的战败,往往会把原因归结于她们这些女人身上,打骂都是小事,还有一些喜欢玩见血的男人,妈妈为了保持她们的长久之计,只会找一些忍耐力高的,或者是新进来的丫头,叫他们玩。

“别给他扯你头发;一扯女人头发,他就打得上瘾,打断气他都不知道。”

“嗯。”千垂下眼睫。

“等有白鬼来了,你记得要说什么。”

“当然。”那些穿着制服,带着袖章的白鬼们,千是见过的。

他们一进来就要最好的姑娘。

隔壁屋舍的主人为此还嫉妒不已,因为有了白鬼的庇护,白鬼会打发给她们糖果,巧克力吃,连钱也不用给。

可是,白鬼照样能把她们玩死,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直接被弄死在了床上。

等到他狂暴地叫起来的时候,妈妈迅速的跑过去弯腰道歉,“给您换一个,”

她点着姑娘的头,像点鸡笼里有几只鸡般,“就你!”

千看着她不停点头哈腰的姿态,厌恶极了。

“千,你必须去给我找回来一个新的姑娘,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。”

正当的不正当的,都算。

“哦。”

千就这么上了街,也不算上街,在街道上嗅着空气。

“……荻屋,是这里吗?”

“嗯?”

汽车离千那么近地隆隆驶过,千都能闻到它们轮胎橡胶的焦味。

千抬起眼睛,在电线的错综复杂的围绕中,准确无比的捞到了一个……

同龄人?

对面人的脸上涂了一层浓重的白色粉末,就像一堵被太阳照耀的云墙。头后有厚厚的发髻,闪烁着黑色漆器般的光芒,发髻上插了一根木头簪子。

“是啊。”

她走进了,千这才看出来她的全貌,大概是很受男人欢迎的鹅蛋脸,五官端正,小巧玲珑的往那边一站,连旁边邻街橱窗里的木娃都会由于她们相似程度高被惊掉出来。

“这样啊。”

她手里捏着一张纸,“没找错。”

“找谁?”

女人低着头,大红色为主的和服在她身上不觉得艳丽,绣着的金色蝴蝶在她衣料上姗姗起舞,反而更好的突出了她的黑发之美。

“我本来来自京都的,”她说话很好听,京都腔变成丝线缠缠绕绕,“房子被炸了,妈妈说这里有熟人……没人收留我。”

“房子被炸了是吧,你为什么不跑?”

“呃?”

“找错地方了。”

千一个扭头就要走。

“呀?”阿桃蒙了。

抱着她的艺伎小包,又对了一遍地址,“不是这里吗?”

“说了不是就是不是!”

完蛋了潜入不成功,就当她要仔细看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,面前的姑娘一个转身要把她推倒墙壁上。

“阿千,和谁说话呢,上次白鬼给你的香烟还有吗,我那象牙签子不错,和你换换?”一个高个子,就像是一根竹竿的女人走进。

“哎呦新面孔啊,快快快,还不去和妈妈说?来投靠妈妈的吧,咦哟,瞧瞧这皮肤,这小手,一握男人就会酥了,”

她拉起阿桃的手啧啧称奇,“有茧子,会弹三味线,这姿态,哪家的预备花魁跑这里了?”

“快来快来——”

阿桃就被这个竹竿拉走了。

千跟在最后,发现她走路的步幅小得看起来像是在滑行,只有和服的底部会有一点颤动。

哈,还是完美的内八字!

是艺伎没错了。

阿桃走过小巷子,没过一会,就来到了一个建在河川上的建筑物门口。

竹竿的手劲很大,一把把她拉进去,“沏茶——”

“噢,”

“这是新来的姑娘,妈妈。”竹竿说着轻轻地推了阿桃一下,估计这是让她鞠躬的信号。小姑娘尽量向下鞠躬,离地近得都可以闻到从地基底下冒出来的霉味。

随即她的脸就被粗糙的手指抬起来。

年长的,女人用手指细细摸索她的面部轮廓,“真好,千,年轻真好啊——”

“真是漂亮的眼睛。”

“你肯定是个头牌,或者也是跟在头牌背后的,”妈妈说,她的牙一个个萎缩在牙床上,拿起来她的纸看了看,“好吧,收下你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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