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算了,这就足矣。
一个人住久了,我对家常菜谱早已了然于胸。眼下的情景,正适合做“酱油蛋拌饭”。
我先热锅下油,倒入冻得干硬的米饭。一手掌勺,一手磕开鸡蛋,将蛋液直接浇在饭上。之后改小火慢热,趁此时机,洗净小葱细细切丁。
等锅底米饭微焦,撒下一把葱花,浇两勺生抽,再滴入芝麻油,将所有食材搅成一气,即翻勺出锅。全过程不超过三分钟。
烹调过程甚是简单,但装盘一看,卖相极佳。米饭粒粒分开,有的染上酱油的焦色,有的浸了蛋液的嫩黄,深浅不一,又全都裹了芝麻油的油润,颗颗饱满光亮。更有蛋白碎柔嫩,葱花鲜亮。
实际吃起来,总叫人深深感动:简单的食材搭配朴素的烹饪方法,竟也能如此美味!入口一嚼,米粒糯滑弹牙。酱油的咸香与蛋液的清淡,点缀着一丁点芝麻油的浓郁,在舌尖交织流淌,相互辉映。
苏颖连声说着“不饿”,却吃得津津有味,一勺接一勺地扫平餐盘。她的吃相勾起了我的食欲,也给自己装了满满一盘。
“看不出来啊,手艺不错。”苏颖嘴角沾着饭粒说道。
“一个人生活,终归得学点什么。”
“比我老妈做得还好吃。”
“饿了什么都好吃。”我谦逊道。
我们将一锅拌饭一扫而空,仍意犹未尽。又用小铁锅热了牛奶,做了两个掺有葱花的煎蛋,统统吃完,肚子总算安顿下来。
我们一起清洗餐具,擦干后放进碗橱,然后回房间用马克杯喝热牛奶。
她环视一圈窄小的房间,“这里的月租多少钱?”
“接近一千。”我啜着牛奶,脑垂体沁出困意。
“看不出,你倒挺有钱的。”
“全靠假期里打零工。对面街上的快餐店,十一假期愿意开双倍工资。”
“假期不用回家?”
“对我来说无所谓。”
“和家人的关系不好?”
“一般般吧。曾经记恨来着,不过真自己一个人生活了,就觉得无所谓了。”
“换我就不会这么豁达,从小就讨厌父母。”
“总有个起因吧?”
“我想,大概是因为他们从不相信我。”
由于怕响动过大,没开油烟机。此刻米饭焦香、葱味、酱油味——门类各异的香味,化成细微的颗粒,飞扬空中,散落在出租屋每个角落。
我深吸一口气,气味在鼻腔里融为一体,“若是猜错了,希望你不要介意。你说他们不相信你,大概是指不相信感知能力的事吧?”
她迟疑片刻,“多多少少。”
果然如此,若真明白自己的女儿如此特殊,大概也不会简单粗暴地吵起来。
“可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愿意相信呢?”
她低头呷了一口牛奶,“我从小就经常被斥责。他们说我区分不了现实和想象。”
“小学三年级,症状,姑且称之为症状吧——加重了。在学校,我常常看到各种幻觉。冬天,学校厕所漏水,结了冰。班主任进门时摔了一跤骨折了。这场事故我恍惚提前意识到了,但不确定是不是幻觉,就对要好的同学说了。她发誓保密,结果当然没。隔天谣言就传遍全班。连班主任也知道了,大发雷霆,认为是我在暗中恶作剧,在厕所门口泼了水。于是把我父母叫去学校,当面斥责时我没敢辩解,回家才偷偷把真相告诉父母。结果他们根本不相信,还把我领到一个相识的精神科医生那看诊。”
“之后的每周日,我都转两趟公交去那位医生家,一边吃零食甜点,一边接受治疗。治疗的过程就是谈话,伪装成日常聊天的那种。前后持续了半年,毫无进展。原因很简单,医生从未相信过我说的话,把我当成了说谎博取关注的别扭小孩。他鼓励我说出心里话,煞有介事地听着,‘嗯嗯’的点头,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。”
“家里的处境也变得一塌糊涂。和父母一起吃顿饭都变成了煎熬,听他们阴森森的交谈堪称折磨。尽管我坐在饭桌前,他们的说话口吻却像议论局外人一般:
颖颖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?
快到青春期了,有自己的想法了呗。
供她吃饱穿暖,上周还特意请假带她去红山动物园玩了一圈,怎么一点不体谅大人的苦心呢?
现在的小孩学习压力重,容易胡思乱想。
如果她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,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要想?
先别说这个了,今晚难得你不加班,一家人一起吃顿好饭……
想象一下,我可就在他们身边!听了还能吃得下一口?”
她闭目摇了摇头,像水牛摇尾巴驱赶苍蝇,“后来,我彻底厌烦了。干脆说了慌。之后一切才重回正常。”
“说谎?”
“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呗,说自己其实什么也感知不到,之前都是说谎,不会再犯了……”
我说不出话来。两人默默啜着牛奶,久久地盯着黑屏的笔记本电脑。
半晌,苏颖放下马克杯,“在我这个年纪时,你过得怎么样?”
“我?”
问题像回旋镖一般掷回了自己面前。
回想自己13岁的时候,世界挺单纯的。努力当得报偿,诺言当得兑现,成绩单的分数代表一切。可当时的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幸福的少年——喜欢一个人呆在教室一角,课间休息的时候也一个人看书。与班级同学的联系只存在于考分排名表上。我恋上了一个女孩儿。当然,不可能如愿。我不善言辞,对如何恋爱一无所知,直至毕业也没同她说上几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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