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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明吃的都是没什么营养的东西。”
“大概原本能长更高的。”
“长这么高已经够麻烦的了。”苏喻笑道,“个子一高,原来的衣服就逐渐穿不上了,又没钱买新的。于是最后,春秋季只有两套衣服,冬天只有一件棉袄,领子脏了,晚自习放学回家很小心地把领子那一块洗干净挂起来,第二天不管干不干都穿上。”
“上大学后,我生活费最大的开支就是买衣服,买了只穿一两次,没办法,控制不住自己。”
“倒是可以理解。”我谨慎回答。
苏喻握起拳头捶了捶手心。
“算了,不说这些丧气话了。继续爬吧,还差两层就到顶了。”
第五栋楼通向天台的门没锁。只有一根细铁丝用于固定。我拧开铁丝,两人走上天台。
居民楼连成一片,形成十分广阔的天台。到处都有电线、水管缠绕,中间有几座大水塔。天台的空间似乎早已被居民充分利用。有盆栽,有拉线晾衣服的,甚至还有人种菜。筐栽的大蒜、青菜、菠菜等等,种在塑料薄膜包裹的稀薄土壤上,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,旁边还立着“禁止种植,后果自负”的警告牌……着实让人大开眼界。
“小时候,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。心情不好时,就来这里看看远处。”
她领我爬上水塔,向下俯瞰。
“一点也没变,真是令人怀念。”
视线中满是钢筋水泥的建筑。这一带是秦淮河流域,南京曾经最繁华的地方,现下却完全看不出。几条脏水河从中穿过,杂乱的道路犹如蜜瓜表皮纹路,紧紧贴附在地表。
“看那里。”我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。那是十分近的地方,几乎位于脚下。
一条称不上是街的街。本就狭窄的道路两旁,是各种小摊小贩,卖玩具的、卖气球的、卖儿童服装的,各类小吃要啥有啥,甚至还有人摆起了油炸食品摊。
路面仿佛被油污裹了一层,散落着类似一次性饭盒的垃圾;在小摊贩的再外一层,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个大大的广告牌,大多是关于租房的:“长租100每天,短租150每天”,与广告牌配套的中年妇女,站在牌子旁,见人就上前拉扯。
“那条巷子紧挨着儿童医院西门。”苏喻将手心按在小腹上,看不够似的盯着嬉戏的孩子,“不管什么时候,从这里看下去,总会有各类形形色色的人,带着孩子。”
确实如她所说,行人恐怕多半是年轻的父母。个个行色匆匆。有的抱着,有的推着,有的牵着。有的孩子剃着光头,有的孩子坐着轮椅,有的孩子瘦骨嶙峋,有的孩子一直在昏睡。
“这些人,就长期租住在路边立着“住宿”广告牌的民宿里,甚至地下室里。他们都是外地带孩子来治病的。”
“那条巷子的一切商机、一切设施、一切情景,都是围绕着儿童医院,围绕着孩子衍生而来。”
“看到那对父子俩了吗?”
超市里还有个男人,抱着一个小男孩。
小男孩的光头亮亮的,男人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从摊主手上接过大概是煎饼一类的早餐,匆匆地走到收银台前要结账。
而小男孩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隔壁摊子挂着的几个玩具水枪。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,付完钱转身要走。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,伸手去够水枪,男人这才发现。
他停住了脚步,掏了掏口袋,似乎报复性地买下了那把玩具。
“从小就喜欢看父母给孩子买东西。这里卖玩具的特别多。为什么呢?恐怕是因为父母面对着生病的孩子,产生了想要做什么的,报复性疼爱的心理吧。这么看着,总觉得心里暖烘烘的。”
“不过我也知道,这恐怕不是什么健康的爱好。”
“爱好这东西,只要没有碍着旁人,都是十分合理的。”
“我喜欢看着他们,想象温馨的家庭生活。”
我能想到的“温馨的家庭生活”的图像,只有缺乏深度和色彩的类型。suv型汽车的广告,一对夫妇,大概还有两个小孩,坐在后座。一家人笑逐颜开地驾车出游——恐怕和她想象的景象完全不搭边。
苏喻未点头,也未摇头,只是定眼凝视儿童医院的人潮。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情。看她的侧脸,我觉得仿佛在看棱角分明、白乎乎的冬月。她大概一心把自己的心弄成月亮——漂浮在夜空的坚硬的岩石星体。
过了很久,正当我以为一整天都要陪她在天台眺望风景时,她突然开口了,
“走吧,还有下一个目的地呢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,“好啊,去哪里?”
她报出某家专科医院的名字。
我吃了一惊,“身体不舒服?”
她取出一张就诊单据递给我,文字不多,但我足足看了五分钟才理解其内容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原本没有计划的,我们也始终很注意,这就是所谓的意外吧。”
“不是问这个……我是说,为什么找我?应该由刘北安陪你才对。”
“他不知道的。”
“这可不是能与他撇开关系的事。”我断言道。
苏喻注视着自己纤细的手腕。
“如果告诉他,有什么答案,你应该知道的吧?”
我想了想,答案清晰浮上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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