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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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她答得不笃定,我有点着急。毕竟花姨娘平日里待我不薄,送过我不少好吃的、好玩的,我也不愿花姨娘走,于是央求道:“娘,你别赶走花姨娘,别赶走花姨娘……”
“嗯。”她答应了,又一次将我拥入怀里。
轻声细语地,她像是与我保证,亦像在说服自己。
“不赶走她……
“不赶走她。”
当晚回去,我把屋里瓷的玉的全砸了。
婵娟还想拦我,我把她睡了。
小丫头嚷嚷着要去找夫人评理,我说你再敢提那个贱人,我撕烂你的嘴。
她不敢吱声了,过来替我揉酸痛的肩。
过几天,小翠登门来传话。
我横竖望了她两眼。看在她是夫人的亲信,我没想对她怎样。
她说,夫人喊我去正心斋。
说的和第六桩规矩一样——
让我和阿颜一起修学礼法,读四书五经。
那天是末伏,天色很热。
午后的天光极晒,幸喜书房外有许多桃树挡着,树荫里的蝉鸣起起落落,永无止休。
我汗流浃背,坐不住直喊热。我娘倒像是一点汗意也没有。她总说,心静自然凉。
我娘教我念《女诫》七篇。我听不甚懂,眼皮子一个劲儿打架,困得昏昏欲睡。
忽而不知几时,一阵浓郁的脂粉香被暑风吹进来。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,揉了揉眼往门边看。
只见那一身殷红走出风情万种,花姨娘捧着个才摘下的蟠桃儿,路过几案上的水晶缸,随手洗了洗。一边大口啃着桃子,一边卧佛似的往榻上一躺,狐狸眼滴溜溜地盯着我娘看。
花姨娘一进门,我还哪有心思念书,只顾望着她手里那颗蟠桃儿。艳唇往嫩桃上一贴,水灵灵的桃肉都沾上鲜红的口脂印。
我娘用余光扫了她一眼,并不多作理会,而是继续指着书页道:“夫有再娶之义,妇无二适之文,故曰夫者天也。天固不可逃,夫固不可离也。行违神祇,天则罚之;礼义有愆,夫则薄之……”
还没念完,就被花姨娘“嘿”一声笑给打断了。
我娘脸色一沉:“你笑什么?”
花姨娘吮了下沾手的桃汁,甩手把桃核一扔,晃悠着腿道:“什么四书五经呀,全是放他娘的臭狗屁。”
我娘收起书卷,朝小翠使了个眼色。小翠知道她又要和花姨娘起争执,怕我听着不好,于是赶紧抱起我,从正心斋退了出去。
出门时,我有意支棱起耳朵,只听见我娘平和的嗓音里压着愠怒,训斥她道:
“花不二,你能不能规矩一点?”
话卡在正心斋这一段,花不二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她陷在回忆里,沉默了很久。偶尔会笑一下,笑颜里有水光在闪烁。
时隔数月,我们终于圆了房。
那天,蝉很躁,(不能写)。
那本不慎压在底下的《列女传》,濡湿了一大半。
结束了,我还不肯放过她。我把她困在桌上,吻她被汗水糊掉的胭脂,咬她的耳朵。
她竟没有骂我。只是环着我的脖颈,在我耳边有气无力:“花不二,我热……”
我没应声,却俯得更低了,在她肩头留下我深深的齿痕。
——从今日起,她是我的。
她只能是我的。
花容(六)
打从书房里那一回起,我娘和花姨娘,好像真的相爱了。
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异常,花姨娘还是一如既往地调皮,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包容,但她们动不动就会支开旁人单独相处,无论日夜。来回多次,下人会问,我也会问,她们只会异口同声作答:“学四书五经去了。”
那时我太年幼,看不见、也想不懂她们为什么随处都能学四书五经。除了书房里学四书五经,鹧鸪苑里学四书五经,折梅轩里学四书五经,沐浴时能学四书五经,亭子里乘个凉都能学四书五经……
更不明白,明明只是读书而已,为什么花姨娘每次学完都要洗床单子。
有一回,我在池塘里捞金鱼玩,远远望见她在廊桥清溪畔洗床单子,便跑过去问她:“姨娘,你怎的天天洗床单呀?”
花姨娘用湿淋淋的指尖捋了下鬓角,脸颊沾了水,更显得绝色天然。她转了转眼珠,胡乱哄我道:“我和你娘比赛念书,谁学得快、学得好,谁就赢了。输的那个,就要洗床单。”
我嘲笑她:“你这猪脑子,怎么回回都输呢?”
花姨娘含笑叹了口气。许是洗太久了,她捶了捶酸痛的蜂腰:“唉,都怪你娘本事太大咯。”
这当间儿,我娘也从回廊下走过来,手里还托着个衣包,打量我们俩:“嘀咕什么呢?”
我替花姨娘打抱不平:“娘,你欺负人!府里这么多人手,你干吗让花姨娘洗床单呀?”
我娘没说什么,花姨娘却不怀好意地笑了:“嘻,可不敢让别人瞧见……”
“别多话,洗你的去。”我娘把手里的寝衣一展,连头带脸把花姨娘蒙住了。
花姨娘蒙着我娘那件寝衣,深深吸了口气:“嘶,真香。”
我娘笑骂她太混,隔着那寝衣拧她的耳朵,反被花姨娘扯住手咬了一口。我坐在回廊下看她们小打小闹,似乎打我能记事起,天从来没有这么晴朗过,我娘从来没有这样自在又甜蜜地笑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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