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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是前段时间,总有人提及等翰林院的试用期一过,只有状元郎一人可以留京,其余二人也要像其他进士那般外放,做个地方官。每每听到这些说法,唐鸿汝也都是一笑置之,说去留自有皇上和吏部定夺,外放地方也是为民谋事,与京官并无差别……这些话,安怀元都一字不差地转到了晏谙的耳朵里。
这一批寒门进士,本就要数安怀元和唐鸿汝两人最为耀眼,了解了唐鸿汝的心性,晏谙更是把他纳入了如安怀元那般,要委以重任的对象。栽培之意不仅当事人清楚,外人也能推测出几分。如今人就这么没了,其中缘由,晏谙一定要查个清楚。
安怀元点一点头,吸了一口气才道:“而且除了我和唐鸿汝,在场之人也大多为太子一党。碰面之后,我便将顾虑告知于他,叮嘱他小心谨慎些,唐鸿汝也正有这层考量,约定今晚我二人要相互照拂。
“果然开宴后没多久,便不断有人过来攀谈、劝酒。”安怀元苦笑了一下,他们两个人微言轻,哪个都开罪不起,面对这些前辈哪有推辞的道理?
“我酒量不好,几杯下肚人就不太行了,唐鸿汝见状,唯恐我再喝下去出什么岔子,后头的都由他帮我挡了。昨晚殿内本就暖和,许是喝多了身子发热,唐鸿汝便有些坐不住了,正巧此时有人来邀我们去院子里闲话,我头晕推辞不去,唐鸿汝便告诉我他去湖边寻个清净处透风。”
讲到这里,安怀元忍不住懊悔,“我不该放他一个人去的……”
唐鸿汝一路避着人走到湖边,今日赴宴穿得庄重些,衣裳里三层外三层,捂得人透不过气。在席间要注意仪表,如今四下无人,他便解开外衫衣襟,一个人在湖边吹了会儿凉风。天色已晚,四下也没什么灯笼,周身黑乎乎的一片,光亮都在远处,是以唐鸿汝并没有发觉一旁不远处的亭子里还有一道人影。
直到一道女声忽然响起:“你是新科进士安怀元吗?”
唐鸿汝吓了一跳,连忙朝着人声望去,见一道女子的绰约身形朝自己而来,遂低下头行礼:“下官唐鸿汝……”他抬头看了一眼,借着月光,看到了女子的面容,有些眼熟。
“——见过太子良娣。”
是何馥,那日他在街上见到的,花轿里的那个姑娘。
“哦,唐鸿汝。”何馥脚步一顿,将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,似是来了兴致,“我没见过你,你为什么会认识我?”
“这……”唐鸿汝也只得含糊道,“那日在街上撞见良娣出阁的队伍,有幸识得一面,实在是无意冒犯,还望良娣莫要怪罪。”
“出阁那日,不过三三两两送亲之人,算什么队伍。”何馥自嘲地笑了笑,“那日状元游街,满城热闹非凡,我则是一路冷清,饶是如此,你还能看得到我,也算是难得。”
唐鸿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,所幸何馥也只是自言自语,并没有要听他答话的意思。她今日兴致不高,原本没想多说什么,只想来这里快点完成她的任务,可话说到这里,她却忽然想与唐鸿汝多聊两句。
这个榜眼她听人谈及过,议论得比新科状元还多些,提起名字总是伴随着叹息与遗憾,就和她一样,跟更为光明的前路只差了那么一点,在命运的转折点前被无数双手推着,身不由己,最终踏向了更为黑暗的那条路。
这般想着,何馥忽然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。
“和状元之位擦身而过,你可曾恨过?”
唐鸿汝心下叫苦不迭,怎么不论是谁,一个两个都问他这个?更何况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,更不想跟这位莫名其妙的太子良娣攀谈。可是他不能扭头就走,也只好答道:“时也命也,本该如此。是我自身技不如人,文采敌不过状元,合该居于他之下。再说我已为榜眼,正所谓知足常乐,没什么好恨的。”
不料何馥的声音却更凄凉了:“如此说来,还是我更悲哀一些。”
唐鸿汝想问她何出此言,但他记得言多必失,决定还是不要多言为好。
“时也,命也,非吾之所能也。”何馥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望着唐鸿汝,“抱歉。”
唐鸿汝困惑地抬头,只来得及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愧疚。还不等他分辨出什么,何馥便快步走到湖边,纵身跃入湖水之中。
“扑通”一声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,之后便是哗啦哗啦的刺耳水声,以及女子断断续续的呼救声。唐鸿汝整个人蒙在了原地,第一反应是救人,不料还没等他跳下去,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:“什么人在那里!”
那一刻,终于反应过来的唐鸿汝通体发寒,汗毛都一根根炸了起来。
“许久不见人回来,我才意识到不对,急忙出去寻他,便见湖边围着许多人。那时现场一片混乱,太子根本不听人辩驳,执意将唐鸿汝压下去,说他居心叵测,冒犯了良娣不说,还逼得她为保清白不得不跳湖明志,等明日天亮了便要将人押去大理寺审判……当时除了他和良娣,现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,唐鸿汝衣衫不整有口难言,事实如何全凭太子一张嘴……”
安怀元闭上眼睛,眼前便浮现出唐鸿汝被人带走之前、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,满是绝望。
安怀元慌里慌张地四处找人想办法,结果还没等到翌日天亮,便听到了唐鸿汝自尽的噩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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