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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平线的另一端,漆黑的夜里升起一抹难以捉摸的亮红。火球甩着尾翼炸成白色、绿色、红色的流星雨,导弹对空射去,一朵蘑菇云在空中盘旋而落,将一切照得恍如白昼。

迫人的亮光直穿透硝烟、泥尘与弹片射到硕大的弹坑中,穿过层叠在一起的裹着墨绿军装的尸体,照在狄暄的眼中。

他被压在人堆的最下方,一头一脸的温热的血污,脸正对着一具被炸掉双腿的躯体,喷涌出的血在白光照耀下黑得像墨汁。

狄暄用尽全身力气爬出来,靠着血迹斑斑的坑壁,等着双腿逐渐回温。

流星雨再次在天幕中起舞,混着直要将耳朵震聋的呼啸声,狄暄却忽然想起他成年宴上的烟花表演。

两面环湖的别墅群灯华璀璨,人声鼎沸,推杯换盏间,乐音如流水般悠扬。

瞳色奇异的青年拿着酒杯跨上他大腿,宽肩窄腰,浑身满溢着侵略的荷尔蒙,却望着他的眼睛,低声求道:“狄暄,你说过只有我一个的……”

偌大的落地窗前,宝石般的湖面上正在升起灿烂的焰火。

狄暄回过神来,震天响的炮声中,面前灰尘仆仆的一张俊脸正对着他吼,眉眼桀骜得像受伤的野狼,可他听不清。

那人掰过他的脑袋,完全不在意狄喧流了一脸不知是谁的血,在爆炸的间隙,贴着他的耳朵吼:“毒——气!戴上面具!”

距离太近了,狄喧甚至感受到那人的嘴唇蹭了一下他侧脸。

他连忙屏住呼吸四处摸索,自己的背包丢失了,在满地的弹片与血污中什么也摸不到。

耳边“丝丝”的毒气弹扩散声越来越清晰,混着突然狂飙的心跳,狄暄靠着坑壁静静坐着,眼见着白光明灭中,从地面渗下来雾一般的黄色气体,如同死亡的邀请函。

他的家人朋友们仍过着奢靡挥金的生活,而世界的另一端,他将死在被敌军炸飞的弹坑坟墓里。

黄雾缭绕中,一个戴着面具的士兵向狄暄冲过来,给了他一拳,狄暄嘴里一下子血腥气蔓延,而后颤抖着跪在他身前,粗暴地给他扣上了防毒面具。

刚戴上防毒面具的几分钟决定着生死:它密闭吗?狄暄见过中毒的伤兵连续数日干呕,煎熬着走向死亡。

狄暄的嘴卡在瓣膜上,头昏脑涨地呼吸着。

毒气弥漫了整个坑洼,他几乎可以确认这里除了他们再不会有活人。

狄暄擦拭了一下镜片上的雾气,透过镜片望见那人被放大的暴怒的眉眼,无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:裘磬行。

裘磬行俯下身,膝盖抵着他大腿,镜片后两人的目光相对,呼吸器“砰”一声碰在一起,震得面具嗡嗡响。

尸体横陈的弹坑里,隔着防毒面具的亲吻。

毒气散去,他们从坑里爬出来。狄暄才发现自己的小腿里插进了一块弹片,疼痛难忍,但好在不再流血了。

狄暄拣了个地方慢慢坐下,看着裘磬行提着枪在附近走了一圈,拣了自己的背包,又回到他身边。

裘磬行身后的土地满目疮痍,雾气中,焦黑混着血迹,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植被。

第一个炸弹落下的瞬间,他对着狄暄喊了句什么,狄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余波震飞,爬进了一个弹坑昏死过去。

裘磬行看了看狄暄腿上的伤口,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,连眼睑上都积着尘土,狄暄觉得他真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,活死人。

裘磬行说:“我背你。”声音似乎从鼻子里发出来,带着闷闷的低沉的鼻音。

狄暄“哦”了一声,“不用。”

裘磬行坚持蹲下,双手搭在膝盖上。墨绿的制服满是泥土,背包勒得肩背劲瘦。

狄暄弯着腿正要揽他的肩膀,裘磬行猛地转过身,扣住他手腕。狄暄扑在他膝上,仰着头望向他。

狄暄觉得自己脸上都是血,看起来肯定很吓人,裘磬行却视若无睹似的俯下身,不容拒绝地吻他。

裘磬行的嘴唇上混着泥土与血腥气,强硬地压着他张开牙齿,侵略似的闯入,手则没轻没重地在他伤口附近拧了一把。

狄暄有些腿软,讨好似的舔了舔他的牙尖,反被他狠咬了一口,牙齿炸开血雾。

他窒息地向后躲,裘磬行却扣着他后脑穷追不舍,唇间亲出黏糊的,湿漉漉的水声。

耳边尚且有士兵受伤的哀嚎,这水声在狄暄耳中响亮得有些难堪。

裘磬行的眉眼抵着他眉眼,一眨不眨盯着他,咬牙切齿地问: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?”

狄暄脑袋有些重,不知道是说他不该舔他,还是他不戴防毒面具的事情,只是低低地呻吟一声,裘磬行不再说话了。

狄暄靠在裘磬行的的背上,经过一片焦黑的废墟时,几个重伤的士兵尚有意识,正在绝望地哭嚎。

己方的战壕只有几百米之遥,可他们被毒气烧坏了肺,嗓子嘶哑,和狄暄队里那个死于中毒的炮手一样,熬不过两三天就会死。

狄暄扭过头,听见裘磬行扣动扳机,娴熟而沉闷的几声,随即子弹划破震颤的嗡鸣,地上的士兵再没了音气。

他想起一年前,指挥员在教训他们这群新兵蛋子的时候,要他们对抗不过去的伤员“给个痛快”。

裘磬行就在这时转过脸,笑得露出缺了个角的虎牙,不屑而轻佻,“狄暄,你记得给我个痛快。”

狄暄在心里默默地想,裘磬行,你是不会死的,大家都死光了你也不会死。

可他只是眨了眨眼睛,装作什么都没听清。那时候是装的,现在,他的右耳几乎被炸弹震得全聋了。

踏着浓重的雾气,裘磬行背着狄暄走得飞快,狄暄感受到他背脊的肌肉紧张得弓起,像是一只疑心极重的狼。

果不其然,没过多久就听见细索的脚步声,还有枪支碰撞的声音。

裘磬行大跨几步,前方若隐若现的战壕里有人支起了枪,裘磬行压低着声音道:“徐图,我!”

徐图黝黑的脑袋探出来些,叼着根烟哼笑,“幸好没折了狙击手。”

裘磬行跳进战壕里,小心把狄暄放在地上。

徐图看了眼满头干涸的血迹的狄暄,狄暄耸了耸肩,表示自己没事。

狄暄望了望战壕两侧,土墙斑驳,千疮百孔,昨天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。没有新的供给,只有几个神情憔悴的士兵。

下一秒,裘磬行手按着他的小腿把弹片拔了出来,血流了一手,狄暄脸色刷一下白了,咬着牙骂他。

裘磬行嘲笑他娇气,伤口又不深。

狄暄从衬裤上撕下一长条,包扎伤口,裘磬行凑近他,沙沙的声线像是小狗的呜咽,“别穿这条裤子了,不好进。”

狄暄痛到惨白的脸一瞬间恼得涨红,裘磬行迎上他的视线,深邃的眼中闪着情欲的光亮。

徐图盯着他们半晌,看向裘磬行的目光流露出迷惑:“……其他人呢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裘磬行回答。

徐图下意识摸了摸枪把,神情中惊惑又不敢相信。裘磬行只对他露出个血腥气的笑容,去自己的位置守战壕了。

狄暄活了十八年才知道,战壕里是有老鼠的,皮毛黑硬,拖着长长的、带着毛的尾巴,饿极了就会抢士兵手里的面包吃。

许多士兵一觉醒来,发现手里的的干面包被咬空了大半,碎屑绕着他全身散落。

然而没被咬过的部分,还是撕下来继续吃,谁知道下一次的补给要什么时候到呢?

裘磬行有一次被老鼠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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